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。一明哥也有他的秘密,那就是他竟然有个情人。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,谁说我都不会相信。一明哥看上去斯文、诚实,不像是风流之辈,他居然会有情人,这里面肯定有问题。随着我对他、对他身边所发生的事情的进一步了解,我对他那个秘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。 小威威满月这一天,一明哥和嫂子带着孩子回娘家,一整天家里就我自己,怪没意思的。吃过晚饭后,便去俱乐部看了场电影,片名叫《喜盈门》,蛮好看的。 大约晚上十点多,我看完电影回家。刚进院门,就见一道红光从大屋的窗帘缝隙中透出,映在梧桐树上。我觉得蹊跷,便踮起脚尖轻轻来到窗户下面。我小心翼翼地踩在支花盆的砖头上,从窗帘的缝隙中向屋里看去,只见一明哥弯着腰背对窗户在收拾地上的东西。一明哥身旁,面对窗户站着一个姑娘。那姑娘看年龄和我差不多,匀称的身上穿件红色连衣裙,隆起的乳房把整个胸部撑得紧绷绷的,金项链闪闪发光垂到两乳中间,卷曲的长发飘逸肩头,一对儿闪亮的大眼睛流露出娇媚、动情的目光。 “小周,不早了,早点儿回去吧,一会儿晓凤回来看见不好。” 一明哥直起腰用毛巾擦擦手,朝面前的姑娘说。 “怎么,你怕?” 小周说着,挑逗性地把胸脯朝一明哥身上一挺。 “对不起,小周,”一明哥有意想躲开小周的身子,“你还是早点儿回去吧,我今天心里烦!” “烦我?还是烦她?”小周瞪大了眼睛,她说的那个“她”不知道指谁。 “烦女人!”一明哥使劲儿摇着扇子,脸也不回。 “你?” 小周显然被激怒了,她拎起床上的小挎包,生气地朝门口走去。 “小周!”我正想从砖垛上下来躲躲,只见一明哥快速过去,身子挡在门口,“请你原谅,我这一段儿心情不好,你找我有什么事?” “怎么?又喜欢我啦?” 小周望着一明哥认真的样子,“噗哧”笑出了声。 “小周,你这是……”一明哥被弄得啼笑皆非。 “一明,”小周把身子靠近一明哥,用火辣辣的眼睛望着比自己高一头多的男人,“你的脾气我知道,我喜欢你这样直率的性格,可是我……” 小周突然抓住一明哥的双手,贴在自己胸口上。 一明哥没有言语,只是尽力把自己的手慢慢抽回。 “我知道,你是结过婚的人,我也知道,嫂子长得漂亮。可是……不知为什么,自从上回在办公室里和你谈过话之后,我的心中……我总想和你在一起,特别是这几天,一见到你,我浑身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,好象有种无形的力量在操纵着我,逼着我来见你。在单位里,你一直躲着我,可我……一明,你哪怕给我说上一句心里话也好……” 小周说着,泪水涌出眼眶。 “小周,你别哭,你听我说……” 一明哥显然慌了手脚,连忙用手抹着小周脸上的泪水。 “一明!” 小周叫了一声,象受了什么委屈似的扑到一明哥怀中。 我再也不敢看下去了,心跳得象敲鼓。我急忙离开窗台,不料手却碰掉了窗台上的小铁铲。那铁铲平时是移花挖土用的。只听“当啷”一声,铁铲落地的声音十分响亮。 “谁?” 一明哥的问声显得比我更慌张。 “是我,一明哥,”我双手紧捂胸口故作镇静地答道,“院里这么黑,差点儿把我摔倒。” “是晓凤,”一明哥对屋里人说。“等一下,我给你开门。”这后一句是朝我说的。 随着一明哥的声音,屋里红灯灭了,亮起了平日里昏黄的白炽灯。 门开了,我壮着胆子走进屋里,一眼便看到小周羞怯不自然的样子。 “对不起,一明哥,我不知道有客人……” 我装做不知道的样子往门口退去。 “晓凤,你别走,”一明哥叫住我,“我给你介绍一下,这是我的同事小周,周雨慧。”一明哥又指着我对小周说,“她就是晓凤,跃进的表妹。” “你好!”周雨慧甜甜地朝我点点头。 “啊……你好,”我慌慌张张地回答着,身子不知道住哪边站才好。 “晓凤,小周和我一样喜欢照像,她拍的作品经常上厂里的宣传栏。”一明哥指着地上的脸盆说,“她来帮我洗像片,你看,我们已经洗好这么多像片了。” 我这才发现地上的脸盆里用水泡着许多像片。写字台上放着一个黑色的铁架子似的东西,旁边还有两个盛满液体的塑料盘。 “这是放大机,这两盘是显影液和定影液,这些相片就是通过放大机放大的,你看,这是你那一张。” 一明哥说着,用筷子从水里夹出一张和信纸一样大小的像片让我看。好家伙,我那张一寸像片被放成这么大,我还是头一次见。不过,我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照片上,而是偷偷斜视着周雨慧。只见周雨慧给一明哥使了个要走的眼色,一明哥暗暗点点头。 “唉呀,快十一点多了,一明,我该走了。” 周雨慧装模作样地看看手表说。 “那好,明天还要上班,你早点回去吧!” 一明哥和她一唱一和地说。 “晓凤,有空和一明到我家玩儿。” 周雨慧接过一明哥递来的挎包背到肩上,笑着对我说。 “行,”我也报以微笑。 送走周雨慧,我和一明哥一同回到屋里,他的表情显得很不自然。 “一明哥,我觉得小周好像挺喜欢你。” 我故意激一明哥一句。 “晓凤,你……” 一明哥的表情更不自在了,眼睛朝门口望去。 “看把你吓得,外面没人。”我禁不住用手抿着嘴角笑了,“放心吧,一明哥,我不会告诉俺嫂子的。” “唉——”一明哥深深叹口气,“不知为什么,她这段儿时间常常到办公室找我,我怕别人说,就躲着她,谁知她竟摸到家里……” “她没有男朋友么?”我问道。 “不知道。”一明哥用手揉着盆里的像片。 “要是早两年,也许……”我不经意地说。 “晓凤,别乱说。”一明哥打断我的话,“她就是真的嫁给我,也会像你嫂子一样后悔的。我是个穷会计,而女人都是这山望着那山高。” “那倒不一定。” “你不懂。” 我没再和一明哥争论,只是看着他将一张张像片从水中捞起贴在大立柜的玻璃镜上。 “一明哥,嫂子和威威咋没回来?” “她娘儿俩想在娘家多住几天。”一明哥问我,“你刚才是去你表哥家啦?” “不是,”我也帮一明哥往镜子上贴像片,“我去看电影了。” “你自己?” “嗯。” “你表哥没去?” 我没有吭声。 “是不是你表哥惹你生气了?”一明哥推推从鼻梁上脱落下来的镜子,“这跃进也是,都二十六七的人啦,也不知道让着你点儿,明天到厂里我非说他几句不行。” “一明哥,没事的。”我急忙说道。 贴完像片,已经深夜了,我回到小屋里。刚要睡觉,隐约听到院门响了一声。我连忙起来从小窗口往院子里看,只见一个黑影一闪来到小窗户下。 “谁?”看样子象是表哥,但又怕不是,我便低声问道。 “是我。”窗外果然传来表哥的声音。 这么晚了,他来干什么?我想着,开开门让表哥进了屋。 “晓凤,我……” 表哥呆呆地立在门口,欲言又止。 “表哥,都半夜了,有话不会明天再说。” 从表哥呆楞楞的表情中,我猜到了他的来意。 “晓凤,我,我……”表哥更结巴了,“睡不着,想找……找你说,说说……” “有什么说的,还不是那么回事。”我的态度始终冷冷的。 “那一天,我一……一时糊涂,我……我不该……”表哥喃喃地说。 “好啦好啦,表哥,”我转过身去,“要是没别的事,就早点儿回去吧,我困了。” “晓凤,”表哥猛然拉住我的手,央求般地说,“你千万别记恨我呀!” “表哥,我……”我缓缓抽回双手,然后从枕头下面取出妈妈那封信递给表哥,“这是我妈妈的信,她的意思我全明白,可是表哥,我还小,还不懂事。再说,我是妈妈的女儿,我要一辈子守在妈妈身边。表哥对我好我知道,可是,你也应该理解我的心哪!” 说完话,我感到头部一阵阵发痛,瘫坐在床上哭泣起来。 表哥把落到地上的信捡起来,想再说什么又没说出来。他默默地把信撕个粉碎,然后转身出去。 “表哥!” 我追到门口,再也没有力气向前走,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滚滚而落。 表哥没有再回头……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