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乡仍然是故乡，山水依旧 ，人们随着岁月的前进而逐渐的老去 。但是无论到了何时他们依然是 农民，即如西子的父母，他们仍然在想农民的事情，干农民的活，说农民的话，保持着农民的本色，一如他们的上一辈子的人，恪守着几千年来农民的传统。他们别无所求，只求吃饱喝好只求儿女双全，只求身体健康。但是年轻人就不同了，歇马塬本来是一个比较闭塞的小塬，四面环山，素以民风淳朴著称，概其较少受到外来因素的影响，可是由于现代信息传播的急速，如今的歇马塬上，几乎流传着外边的所有新的名词，也渐渐的兴起了各种现代化的建筑和思维，如今的年轻人，几乎没有谁愿意打算呆在这个闭塞的小塬上。因此一般学习好的都考上大学中专远赴他乡，学习学不进去，就早早的到外地去打工，也有一些人就在本乡搞些小生意，种地几乎就是上一辈子人的事情。
从外地回来的人们，带来了金钱，也带来了外边的生活观念，但是毕竟是故乡，在故乡的人毕竟是大多数，这些外来的观念还不足以改变他们对人生的看法，因此在这个小塬上，占主导地位的观念还是传统的观念。当西子和永强回到这个原上的时候，人们还不明白这样一个事实，当他们的父母知道了事情的进展以后，他们不约而同的感到愕然，一个是欣喜的愕然、一个是失望的愕然。在北岭这一对父母的眼中，永强这个崽子，从小就不学好，不知道咋样就养成了好吃懒做的的毛病，学习的时候就不用功，游手好闲，打捶闹仗，不用说名落松山。这几年出去了，父母面前少些麻烦，但是他们的心中还是经常担心，但每次带回来的新锃锃的票子总会使他们释然。村里的人，不免有些人就羡慕起来，成了不好好学习人的榜样，既然不好好学习，还能挣回来大票子，那又何苦强逼孩子念自己不爱念的书呢？世上知子莫若父，虽然他们花着儿子挣回来的钱，但是心中还是免不了担心。在心中不住的念叨：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啊！当他们知道儿子居然找上了全乡有名的漂亮姑娘时，心中是何等的惊讶不已！那可是全乡最漂亮的女子呐，人长得苗条、漂亮，虽然学习上也学不进去，但是，女子无才便是德，女子长大了，就是嫁人生娃，照管公婆丈夫到老死，然后自己再做公婆，如此生生不息。因此许多家境好，有根基的人家也就就早早的盯着她，但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提亲。西子不知道，其实提亲的人已经不少了，都是西子的爹娘看见自己的水灵灵的女儿，根本就舍不得，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嫁给那些连他们自己都看不上的人家，因此但凡提亲的人，首先就过不了西子爹娘的这一关，而且就是西子知道了也不会答应，以前那个叫着志新的人家就来提亲，因为西子的爹爹觉着人还不错，才跟西子说了，谁知道西子当即就拒绝了的。因此永强的父母自己就活的窝囊，感觉就不够资格去提亲，人家那么标致的女娃子，就是做梦也轮不到永强啊。可如今这是真的，永强居然把人家给弄到手了，老两口除过叹服儿子的本事之外就只有愕然了。在农村，嫁女娶亲，也讲究个明媒正娶，就算是两个已经好上了，好歹也得去人家家里当面提亲，走走过场。
在西岭村的这一对父母，可是自小视西子为掌上明珠，由于家境不好，大儿子西军眼看已经二十四五的人了，还没有找下媳妇，这几年一直在山西的煤矿上打工，人黑得就如煤球一般，但是积攒的钱还是不够娶一门媳妇的。老两口曾经想让西子去给哥哥换一门亲事，又怕女儿不愿意，害了女儿，好几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前年，东岭的李志新家提亲时，他也心动过，觉得那家人厚道，而且西子的爹爹曾经还和李志新的父亲一起参加过扫盲班，算是同学，李老汉就只有一个儿子，听说参加了什么考试上学去了，农村人考上学的人毕竟太少，而且今后真的考上大学的话，那么人家就算是离开歇马塬了，也就不在属于歇马塬的人了，谁也不会考上学再回到这里来娶亲的，而志新不是正儿八经大学生，因此注定毕业以后就要回到歇马塬来，家境也不错。只是女儿不愿意，也就没有再提说。如今已经过了一年，听说志新快要毕业了，他还见过几回，就觉得志新是个好料子，眼下，已经是初冬季节，没有农活可干，西子的爹爹就准备找人提说此事呢。但是，就在这个时候，西子回了一回家，把她的事情全都说给了爹娘，不久，永强的父亲就托人来说媒了，为此，他几天时间都吃不下饭，心疼得什么似的。好端端的一个女儿怎么就找了那么一个刺客（当地土语，意为不正派，爱惹事），而且他与永强的爹爹曾经有过不愉快的交往，就觉得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。可是面对媒人他只好吞吞吐吐的说以后再说。
西子自打省城回来，就不再是昔日的那个水灵灵的西子了，原上也听不见她银铃般的笑声，因为姑娘有了心事，有了她特别烦心的事情，没办法给人说的苦恼事情。因此每天只能在家中待着，花房的事情因为到了冬天也没有什么事情，西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方面的一些变化，也不想再去和永强待在一起，因为有时候她思考自己的道路，感觉到永强说话办事太过于差强人意，因此她就在家中待着，哪里也不想去。她的一切都被娘看在眼中，她已经明白一切了。
西军从外地寄回来了一封信，是爹爹告诉他的，他听见妹妹的事情，不觉大光其火，他对于永强的一切都是了如指掌，因为他们同在一个学校念书，他比永强高一级，永强在学校时的偷鸡摸狗的勾当，欺大压小的霸道行径他是心知肚明。在信中西军把这一切给妹妹从头到尾的说了。过去在西子的眼中，永强是一个干得出事的强者，但是西军把他描绘成一个强盗一般的人，确实是西子始料不及的事情。西子惊惧极了！哥哥的一字一句，犹如铁锤般敲击着她的心，西子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和绝望中。她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，但是除过省城之外，她还能钻到哪里去呢？
快过年的时候，西子偷偷的又跑到省城去了。
如今的大城市，已经不再那么诱人！大街小巷全是人，那么嘈杂，几乎就没有一丁点儿令人安静的地方。西子又回到到她住的地方，永强当然还在沾沾自喜，不知道西子已经对他了解了不少，西子开始发脾气，但是，哥哥所说的话她又不敢轻易的说出口，永强仍然是一副大不咧咧的样子。
在西岭村里，同样不安静的还有西子爹娘的心，他们愤怒、伤心、无可奈何、提心吊胆！西子的爹爹忐忑不安义愤填膺的去找永强他爸，倔倔地给永强他爸要女儿，但是女儿不在，永强也不在，他疯了似的又赶回家中，三天时间里，就没有合过眼。正在这个时候，西军回来了，他急火火的要西军赶紧到省城去找西子。
西军在省城里打问了两天，终于来到了他们的住处，他看见的就是西子和永强厮守在一起的场面，西军愣头愣脑的碰见妹妹居然和一个这么丑陋的人在一起，那时的气愤简直是无可比拟。
“西霞，你给我往回滚！”这是西军见到将近一年未见的妹妹的第一句话。
西子本来还想问好，但是她看到了哥哥的凶狠的目光，他知道哥哥的脾气也是十分的倔强，也知道哥哥对永强没有好感，但是她还不知道哥哥对永强的轻蔑和仇恨。有一年西军到镇上去卖西瓜，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，伙同一帮子人砸了他的摊子，差一点还要将刀搁到他的脖子上，当时由于人手少，他们吃了哑巴亏，后来西军曾经想过找他报仇，但是很少见到他，想不到，自己的妹妹竟然会找上这么一个人！他的愤怒之情可想而知！永强已经忘记了他的众多恶行中的这样一件事情，但是西军怎么会忘记呢？
“哥哥，你不要管我的事情！”西子近乎哀求的说道。
“我不管谁管？”西军凶凶的，“你马上回去。”
“我不，你走吧，你别管！”西子有点儿急。
永强这才明白来人竟然是西子的哥哥，他说道：“你无权干涉别人的自由。”
“你是哪里冒出的野猫子？你有啥权利管我们家的事情，这里没有你说的话！”西军本来就想给他一个老拳，但是，在妹妹的面前，他还是控制住了情绪，教训他的机会以后还有，眼下主要的是让妹妹回家。
几个农工围了过来，他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后，就把永强给架走了。面对着自己的亲哥哥，西子让步了，她两眼盯着哥哥，好像做错了事情似的，其实她就是做错了事情。她跟哥哥承认了错误，表示过两天就回家了。
西军取得了初步的胜利，他放心了，满心以为这下妹妹是非回去不可了，西子答应明天就和哥哥一起回家去，天黑的时候，西军找地方去住，但是他绝对想不道的事情就发生了。
等到人们都离去了，只剩下西子和永强两个人。两个人面面相觑，无言以对，良久，永强将西子紧紧的搂在怀里，他的脸色阴沉可怕，宛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般黑暗，他为西子擦去了眼泪，吻着她的脸颊，若有所思的摩挲着西子的秀发，西子战战兢兢的不知所以。
“西霞，你爱我吗？”永强终于开口说话。
西子眼里噙满了泪花，迷惑的看着永强。
“西霞，我是真的爱你的，我一定陪你到永远，就让我用实际行动来表白吧，现在我也不用说什么了，你也不用担心，有我在谁也别想让咱们分开，今后事实将证明我们所作的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。这个地方呆不住了，咱们就换一个地方吧！”
“去哪里！”
“你只管跟我走。”永强决绝的说。
“什么时候走啊，我明天就要回家去了，也许再也见不着你了。”西子有点儿幽怨的说道。
永强凑近西子的脸，一眼盯着她的眼睛，冷冷的说道：“现在就走！”
西子猛然睁大了眼睛：“现在？！”他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“是，就是现在。”
永强脸上毫无表情，显得十分的冷峻。
此时此刻，正是千家万户吃完饭看电视的时候，人们正在筹划着过春节的事，再有四天就是大年三十了。因为年关临近，很多人都回家去了，这时候来窜门子的人很少，没有人阻止他们。永强是铁了心要远走他乡的，因为他毕竟是一个已经成熟的男人，要比西子多一些见识和奸诈，见到西军来找西子，他已经预感到事情不好，他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取出来，带在身上，他打算到事急的时候，她就带着西子远走高飞。永强作这些打算的时候，他根本就没有从西子的角度去考虑。此时他稍作收拾，就算准备完毕了。但是西子是多么的舍不得自己的爹娘啊，她原来的意思不过是要找一个靠得住的男人过日子的，根本没有想着有朝一日要逃离父母的呵护啊。听到永强的决定，她吃惊万分，脑子里一片空白，犹如感觉到天塌地陷般，她是多么不情愿啊！但是，眼下又该如何办啊？
永强已经不容得西子再做什么决定，也不容得她犹犹豫豫，磨磨蹭蹭，不容分说就把她拽出了门。出了单位的大门，就是车水马龙的街市，灯影惶惶，西子惊魂不定，永强挡了一辆出租车，就把西子塞进了车门。一挥手，出租车就在街道上狂奔起来。永强此时要赶往火车站去，他要以最快的速度逃出省城，走得越远越好。而西子明白永强要将他带往不知所处的地方，心中恐惧万分。
“不，我不去，我要回家。”西子绝望的喊道。
“…………”
永强不说话，将西子紧紧的按在座位上，后来又捂主了她的嘴。出租车司机感觉不对劲，永强眼睛看出来了，就给司机说，她是我的媳妇，我们闹矛盾了，你只管开车，下车我给你车钱。司机也就不再说什么，车子不一会就到了火车站，西子不配合，但是永强有的是力量和一张说黑道白的嘴，最后，连西子都感觉到如今的事情不出去也不行了，于是只好同意与永强一起走了。
晚上十点钟的时候，他们已经坐在火车上。既而就把一切纠缠不清的事情留给身后的这个城市里了。列车风驰电掣般行驶在茫茫夜色中。永强一言不发，西子嘤嘤小声抽泣，她的心中正经受着翻肠倒肚的骚乱，去哪呢，干什么去啊？自己今后的一切就交给了眼前的这个男人？窗外是一片漆黑，冷森森的犹如地狱，犹如浩渺无际的大海，她感觉到自己有如掉进去的一粒沙子，再也无法寻回自己了？就这样的离开自己的亲人吗？今后还能见到自己的爹娘吗？在极度渺茫之后，西子突然又醒悟了：我要回去！我要回去！我要回去！但是太晚了，或者现在说这个话太早了。现在只能是领略绝望、领略恐惧的时候，她眼前浮现出了爹娘、哥哥、弟弟的影像，她想到已经进入梦乡而明天要和她一起回去的哥哥，不禁又扑簌簌的掉下泪来，煎熬几乎持续了一个夜晚或者就是一个世纪，之后他终于疲惫不堪的倒在永强的肩头睡着了。
列车走走停停，天明的时候，他们已经在离家两千里外的群山之中，山、河、沙、昏黄、一片荒凉，他们在车上吃了点儿饭，就又相拥着坐下来，在第三天的时候他们终于来到了西北内陆的大城市，在这片个沙漠绿洲上，此时此刻竟然是冰天雪地，一下车，他们就被冻得缩成一团，街面上冷冷清清的，因为是大年三十，商家都早早的关门歇业，能见到的只是匆匆的行人，遍地的坚冰。
|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