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把话单拿回家,用笔把自己打的电话给划出来,合计了一下,十七元四角,我把十七元四角写在了话单上。齐总回来了,我把话单给她。 齐总看得很认真。我试探着说,我打了十七元四角,我给您。有点出乎我的意料,齐总竟然不说话。不说话就是一种态度。我忙去自己的包里掏出十八元钱来给她。她还不说话。我很会来事儿,说,放在您梳妆台上了。齐总竟然没一句推辞,连假装都不假装。我的心是平和的,能容忍穷朋友跟我斤斤计较,怎么就不能容忍富朋友跟我斤斤计较。我若无其事地说,洗手吧,吃饭了,有您爱吃的姜汁菠菜。 我现在和齐总一起吃饭了。我的表现让她愉快,她心情非常好,主动跟我讲一个故事。说,我有一个香港朋友,家里非常有钱,有一次她外出没开车,打的,到了目的地,付钱给司机,司机没一块钱找她,她就在车里等,好一会儿,才等着出租车司机的伙伴过来把一块钱找给她。 我刚把菜送进嘴里,嚼了一下就嚼出味道了,说,应该,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,这是原则问题,您平时带我出去吃顿饭也不止这点钱呵。 齐总的笑容更轻松了。她把她的原则很委婉地传达给了我,并且被我全盘接受,我确实是全盘接受了,因为我理解她。想一想,若是她的下属每拿一张报账单让她签就签,她怎么管理公司财务。恰恰是在审理公司财务时她习惯了一丝不苟,所以她容忍不了别人占她便宜,因为从来就没人给过她便宜。我的角色意识更浓了,不管和主人处得多好,我都要记着,不要妄想着去突破,主就是主,仆就是仆。我说,走了几个地方,您这个小区还可以,到处都弄得像模像样。 齐总说,嗨,也就那样。 我说,把物业费交了吧。 齐总有些不自在,想说些什么。我忙抢过话头说,您是干大事情的人,过日子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交给我去做吧,免得人家误会了,您呀,就是不会过日子。 说一个像齐总这样的女人不会过日子就像说一个男人的脚臭一样,不伤大雅,反倒有些不拘小节的洒脱。齐总想说的话被堵住了,她改了口,哎,我说你这嘴是什么做的,怎么这么会说话,当保姆真是太委屈你了。 她不可能不去交物业费了吧。说是交给我去做,也就只是说说。她怎么会把几万块钱交给我,我才来她家多久。我随时都提醒自己,记住角色。齐总说,得,瞧你得意样儿,去把账单拿来我看看,有多少,明天我出去的时候你再跟我说一下。 我忙去把账单给她拿过来。 活儿干完了,屋里冷冷清清的,一个人在屋里晃来晃去。想张胜华了,想给他打个电话。 电话打过去,又是关机。才来北京那会儿,我只要在这边想他了,电话一接上,他准在那边想我。哪怕是隔着千山万水,哪怕是隔着千里万里,我们都灵犀相通。可是,这会儿我这样想他,他却关机。 也怪我。开始人家张胜华天天都要给我打电话的,有时半夜还打我手机。每次都聊得难舍难分。后来我叫他别打给我了,我打过去。北京移动出奇的贵,座机却十分便宜。我也想为他省俩钱。张胜华说,钱算什么,就为省俩钱,你就不要我想你了。我答应着,还是强调你别打我打。时间长了,他真的就习惯了。后来就一直是我打电话回去。来北京第一个月奇高的电话费时常提醒我长话短说,简明扼要。于是,我们慢慢简省到只说娇娇,只说注意照顾好自己。那种一泡就几十分钟、一个小时的情形基本没有了。乍一回头,才感觉和张胜华疏远了。我有些淡淡的失落。张胜华在干吗呢?至少一个星期,我没和他说上话了。他怎么会关机呢?今天我一定要把电话打通,缠着他聊,聊很久很久,像从前一样。 可是我一直打电话,一直都没打通。好不容易,娇娇放学了。我打到奶奶家,娇娇说爸爸好多天都没过来了,她的零用钱都用完了。我问她没给爸爸打电话吗。娇娇说,老关机,奶奶还问爸爸打电话回来没有。我安慰了娇娇几句,就把电话挂了。 |